一斟香茗
印花的墨绿茶杯上升起腾腾雾气,碧绿的茶水宛如一块融化的碧玉,平静地卧于杯盏之中。茶香的清幽随热气弥漫在小屋之中,陈旧的檀木家具似乎突然焕发出别样的光辉。那缕缕清香萦绕在屋梁,经久未曾消散。
爷爷平时没有什么偏好,唯独对品茶情有独钟。一套历经岁月洗礼的茶具,一小罐名不见经传的茶叶,与一壶冒着白汽的温开水,便足以让他消遣一个下午的时光。仿佛一切尚与往日的光阴如出一辙,无论心情或是气氛,除了眼前青丝变白发的容颜。
每当夕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注入小屋的窗棂,爷爷总是坐在那把经年陪伴他的藤椅上,讲究地握着一只茶杯。窗外,成片的橘黄夹着一缕斑驳的血红,在茶香织起的一层帘雾间若隐若现。爷爷抿一小口茶水,时而微瞑双目,放空般望向远方,不知是看天空云卷云舒,抑或是看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染红碧蓝的幕布,欣赏落日最后的杰作。
我虽无法理解爷爷的闲情雅致,却也为这和谐淳朴的一幕感到动容,古朴至极的画面中,竟暗暗氤氲起一丝简约的淡雅,与清欢的真情。处处透露着岁月变迁留下的痕迹,爷爷苍老的容颜似乎也隐匿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惟留下被光阴温情抚平的回忆,荡漾于无尽的思绪之中。
爷爷发现我关注的神情,也给我斟上一杯香茗。没有想象中唇齿留香的浓稠馥郁,只有同它的气味一样略带苦涩的清香。爷爷年迈后连口味也跟着改变,偏爱这一斟清香与平淡,与其背后独特的韵味,犹如花间一壶酒的情移,不过以茶代酒更添一份素雅。
我看着爷爷用那双龟裂的手柔和地轻抚那套茶具。杯口的釉质已轻微磨损,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出用旧的迹象。即使被岁月的齿轮无情碾过,也难以遮掩它曾经的光辉。繁复的花纹彰显着茶具别样的地位,在旧时也称得上一件珍贵的物件,被如此精心地呵护多年。爷爷的眼眸中流转着温情与爱惜,是一种对老物件独特的情怀。
茶具的底盘上镂印着一只腾云驾雾的鹤,仿佛“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般诗意。当岁月的洪流冲淡往日的浮华,沉淀下来的是一抹质朴的纯真。尽管昔日的高贵已然褪去,时光留下的一方质朴却更为独特。
爷爷鬓角的银丝与茶具褪色的黯淡,都在昭示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无奈。所幸,质朴的真情于满目疮痍中绽放出永恒的花朵,拭去年华留下的泪痕。茶香之间,氤氲出一首无题的诗,诉说着岁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