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熟日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窗外隐隐传来几声蝉鸣,风中的百花香气被厚重的木香代替,阳光不再是浅浅的白金色,浓烈的灿金色为周围的一切镀上耀眼的光晕。我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的弦音总是凑不成白居易诗里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燥热的空气让我多了几分不耐,搓了搓指尖的压痕放下琵琶,有些想不起来当初从古琴转向琵琶的心情。
只记得那年春正好,夜晚连绵不绝的春雨带着轻柔的力量拂过枝头,轻吻着肆意绽放的花朵,即使它那样的温柔,累积在花蕊中的水珠还是压落了大片的花瓣,为青褐的大地点染成粉色的长河。在白日里这些昨夜还重压过花朵的水珠,却又留恋地攀附在花瓣的边缘,被浅浅的日光一青睐便闪耀出七彩的光芒。不时拂过的轻风带来藏在湿漉漉空气中的香气,像个调皮的小精灵,不时摸过你的鼻尖,等你反应过来想仔细嗅嗅时,她又俏皮地远去,毫不留恋。
我闲来无事便约了友人前来共赏这春光美景,三五个人聚在树下煮着茶,在袅袅茶香里谈着对未来的展望,故作深沉的我弹了一首练了很久的藏剑曲,只是通过古琴它本该轻快豪情的调子稍显怪异,嘴里念叨着“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还“中二”地定下了功成名就时再续一杯。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我再也没有闲情去体会江南的岁月静好,记忆也像细雨后的江面,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随着风吹飘忽不定,多了几分怅然。我的人生轨迹就像快进的镜头,加速流动的人群模糊成黑影,漫长的前行路上竟然定格不出一张完整的脸,有时站在辉煌的灯光下会茫然地想,我与其他人而言是否也是这般,像深夜无人时划过的一道流星,在满是繁星的夜里悄无声息地以最快的速度褪去。
“怎么不弹了?”身边手机里传来清脆的女孩声音,带着点小尾调,又陆陆续续传来几个声音,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看着不大的手机屏幕被好几个人挤满,不时传来他们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如那个春日,我笑着重新抱回琵琶断断续续地弹着《眉间雪》,我想起来当初换琵琶便是觉得唯有琵琶的铮铮之音才会奏响少年的热血。
夏日的风穿过狭长的弄堂,带来一丝清凉,窗外不远处便是一池的荷叶,还不到花开时节,风掠过便像绿波一般奔赴而来,只是快到岸边时又像含羞带怯的少女,飞扬着裙摆站回原处,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冲着你微笑,一如我那群不能再时常见面的友人。
古诗歌赋中也总是聚少离多,那时他们一别此去就是再无今年。万幸现在通讯发达,足不出户也可见面聊上几句。书信不再翻越千山,见信知君安好的期待好像不存在了,见不见面也似乎不再重要,可隔着屏幕总觉得少了什么,不知是谁先沉默下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唯剩我的弦音。
一曲终了,不知谁先起的头一句:见面吧!我背起行囊走了万里路,与他们重聚在一家古旧的茶楼里,一切就似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只是那朦胧的江岸终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身披无数金色光芒,一往无前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