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一亩田

2021-07-07 15:46:33 张晓 浏览次数 766

前些日子和朋友回到大学校园游玩,路过紫湖溪时,忽然驻足,对着溪畔蓝紫色的花朵惊叫起来。

“这是什么花呀,真好看。”好友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相机对着骨朵拍起照来。

“二月——兰吧。”看着好友一脸的惊喜,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别扭,禁不住补了一句,“好多学校都有,很普通的。”

“很好看呀,你不觉得吗?”好友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几乎要溢出欣喜来。

我沉默不答,心里却有些莫名的触动。抬起头,不远处的宿舍楼,紫叶李已经撑满枝头。零零星星的二月兰,不知什么时候,也沿着溪畔一路开到了校园深处。

忽然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篇文章,“春天,最不值钱的就是花了”。

是啊,春天最不值钱的就是花了。你看那漫山遍野的都是花,月季、迎春、二月兰,甚至连那沟壑里不知名的野草也要卯足劲儿开出个花来,红的、粉的、蓝的、黄的,似要将整颗心都掏出来。尤其是家乡那片油菜花,它们许是知道自己香气不如人,于是使了劲儿的发光发亮,愣是将这贫瘠的黑土地染成了一片天。明明只是些不起眼的生命,却也泛着独特的倔强与生气。遇见这样的花,整个人似也跟着香气悠然起来。

曾几何时,我也被这样渺小执着的黄花感动过。年少时,在乡下,油菜是最寻常不过的作物了,家家户户都要种上一两亩,每到清明时节,总会成片成片地开得灿烂。淘气如我,总是喜欢在菜田里撒欢。今天采了一只别在头上,明天又摘了几朵逗羊子吃。又或者,和着别处“偷”来的月季瓣儿,用木棍捣碎了涂在指甲上。这些时候,大人们也不追究。或是佯作不知,或是骂两声,便也作了罢。孩子们呢,也淘气,才装出一副受气样,下一秒便“咻”地跑出去,跟小伙伴儿炫耀他鹅黄的指甲了。那个时候,我们这群“皮孩子”胆儿可肥着呢,采花、喂羊、涂指甲,钻到地里掏鸟窝更是常事。不过,胆子肥是一回事,其实心里面对于菜花也是喜爱得紧。

然而,不知打何时起,我与菜花的情分却愈渐单薄起来。考上大学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那片菜田。我开始成日里摆弄些精致的实验仪器,对身边的景致却视而不见。即便与菜田曾如此亲近,我也一度极其讨厌菜花,觉得它乡野气太重——既没有竹的亭亭大气,也缺了些牡丹的雍容华美。它的存在,似乎就只是为了那几十粒油籽。花如何,倒成了其次。久而久之,我竟连正眼瞧它一次都不肯了。

直到有次读到乾隆的诗,“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旁人爱那章台柳、洛阳花,我却偏偏痴情于油菜,耗尽半生为民用,我自欢喜我自忧。是啊,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作物,却也因为资民而有了独特的格调。

茶道里对于插花有这样一句话:心中有花,席上无花;心中无花,席上亦无花。心中若是有山花开满枝头,席上则无须再用多余的花来点缀。心中若是贫瘠如黄土,席上插再多花也是枉然。

人心一亩田,种花,种树,种春天。春天的花或许不值钱,心中的花却弥足珍贵。勤耕耘,巧撒种,让心中的田地沃野千里。切莫心傲不羁,殒了一树花,贫了一亩田,荒了一颗心。